让一条心灵的路

　　如果你曾用摄像机对准过他们的脸,那你一定可以看到他们浑浊而又茫然的眼睛。

　　他们总是在售票厅和候车厅里成群结队地出现。他们占据了所有可以安身栖息的角落。

　　他们的头发枯黄,手指短粗。他们扛着笨重的编织袋,挑着黑乎乎的扁担,甚至,还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。

　　大学四年,每年春节回家,都会和他们挤在同一节车厢里。他们没有座位,只能互相拥靠着,对视着,闲聊着,盘踞在冰凉的地板上。

　　他们总是对你手里的智能手机充满了好奇。因此,你禁不住怀疑,他们是不是对你的财物别有企图。

　　他们总是不乐意给行人让路。因此,你不得不用鄙夷的眼光来扫射他们,还慷慨解囊地把“低素质”“乡巴佬”这些词语送给他们。

　　他们总是蓬头垢面,皮肤黝黑。因此,当他们熟睡的头颅不小心靠上你的衣角,你就会极不耐烦地抽掉衣服,让他们一次次从梦中惊醒。

　　他们总是带着嗷嗷啼哭的孩子。因此,整个行程,你都是在怒火中度过。有的时候,你真恨不得上前捂住孩子的嘴巴,然后好好睡上一觉。

　　在这个狭窄而又短暂的车厢世界里,这是你对于他们最完整的记忆。

　　但你并没有真实地去看看他们的另外一个世界。那里充斥着工头的怒吼,到处运作着轰鸣的机器,烈阳无情炙烤,寒霜铺满大地……

　　你没有看到衣着光鲜,众人吹捧的大老板拖欠他们工资;你也没有看到他们从毫无安全保障的脚手架上跌落下来;当然,你更不可能看到,他们背井离乡起早贪黑还不忘定期给灾区的孤儿送生活费。

　　每次出行,我都会让我的学生给他们让路。我的摄像机不止一次对准过他们的脸,我忘不了他们的眼睛。很多人兴许会以为,我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出于对弱者的可怜。其实不然,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弱者。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。

　　他们用坚实的手铺出城市的柏油路,竖起无数的摩天高楼,擦亮窗明几净的教室。我所在的房子,所站的教室,所走的每一条路,都隐埋着他们的汗水。他们是城市的创造者,是城市的恩人,是所有建筑的根本。

　　我们有义务为这样的人让出一条宽敞的路。他们理应享有这样的礼待,而我们,理应对劳动者保有这样的感恩情怀。

　　让一条心灵的路,让他们随着这条开满鲜花的小路,通往他们梦中的小山村,通往麦苗如茵的田野,通往那个阔别已久的家。